□程應峰(湖北)
四十多年前,剛恢復高考的那幾年,參加高考的人,年齡差距很大。大的三十多歲,小的十四五歲。相比三十多歲的,十四五歲就能考上大學的,自然備受注目,總是被冠上“少年大學生”之名而為人津津樂道。
我清楚地記得,1978年,我十三歲,初中就要畢業(yè)了,同村有一位三十多歲連小學都未畢業(yè)的年輕人,在我們的課堂里,硬是憑著堅韌不拔的毅力,起早貪黑,刻苦鉆研,克服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,向高考發(fā)起了沖擊。恢復高考后的第三年,他總算考取了當?shù)氐囊凰械葞煼秾W校。
也有付出了不懈努力,卻得不到回報的。我高中的同桌阿明就是一例。他的父親固執(zhí)地認為,只要學業(yè)有成,作出再大的犧牲,都在所不惜,并常常告誡他:“一寸光陰一寸金,寸金難買寸光陰。”阿明上高中時,父親不僅不許他花時間做家務,也極力反對他與同學玩鬧,說那些事都是在浪費光陰。在父親的調(diào)教下,他將所有時間都放在了與學業(yè)有關的事情上。偶爾和同學玩耍、閑聊,就是父親不責備,他自己也會覺得過意不去。就這樣,他少言寡語,離群索居,一心向?qū)W。然而,料想不到的是,因長期缺少鍛煉,他在臨近高考時身體不適,考場上節(jié)節(jié)失利,最終沒能擠上心儀已久的那座夢想之橋。
1980年,我參加高考時,也就十五歲多點。那一年高考的前兩個月,也不知是誰,將我放在教室課桌里的書籍資料和筆記本洗劫一空。同年級十多個班,每個班五十多人,唯獨將我的學習資料偷了,難道是因為學校學習標兵欄里第一欄老是我的名字?盡管受到如此重創(chuàng),讓我心里蒙著一層厚厚的陰云,在茫然無奈中走過了這兩個月,我還是在當年考取了一所大學。那年,全校五百多名考生也就考取了七八個,能考取的算是鳳毛麟角了。只是,那所大學與我的期望相去甚遠。而家里實在太窮,窮得無法讓我復讀再考。我記得很清楚,當時照畢業(yè)登記照時的4角錢,還是任校長為我墊付的。
上大學,尤其是上一所理想的大學,誰說不是青澀年華里至美的夢想?這份夢想,充滿了對人生前景的美妙憧憬。然而,并非每個人都能如愿以償。一如俗語所說:“尺有所短,寸有所長”“一個巴掌伸出去,五個指頭有長短”,人與人是不可能整齊劃一的,人與人之間總是存在命運落差的。命運這東西,難以揣測、難以捉摸。但這樣的難以揣測、難以捉摸,又何嘗不是一種饋贈?
我曾讀到一個年輕人的故事。年輕人在高考落榜后,無所事事,到處爭強斗狠。
在一場群毆事件中,他將別人打傷,被勞教兩年。兩年后,他從勞教所出來,母親眼淚汪汪,父親卻若無其事,平靜地對他說:“別在外面瞎混了,跟我打個幫手吧!”就這樣,他跟著父親當起了小木匠。一天,父親讓他將一根結(jié)滿樹痂的槐樹木頭刨平。他雖然不明白父親的用意,還是將它刨平了。當他把木頭交給父親時,父親問:“你刨的時候發(fā)現(xiàn)它哪些部位最硬?”“結(jié)疤的地方。”他回答。“那你知道為什么嗎?”父親頓了頓,語重心長地說:“結(jié)疤的地方是它曾受傷的地方!每次受傷后,受傷的部位就會聚集更多的力量和營養(yǎng),因此長得更粗壯、更堅硬。你看周圍的樹,都是這樣。”
事實上,人生的考試不止高考那一次,人的一生都置身于各種各樣的考試中,有學業(yè)上的,有職場中的,有情感里的,還有倫理道德上的……無論考試的結(jié)果如何,都會讓你得到一些什么。人生旅途上,每一場考試都值得回望。因為,只要是一個正常的有心氣的人,都不會放棄自己的目標和追求。
夏日輝煌的太陽,明晃晃地照著,明晃晃地亮著,每一個努力付出、認真付出、執(zhí)著付出過的人,都可以在這份永無偏倚的明亮里,抵達充實豐盈至美至妙的生命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