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宋恕(綿陽)
書房的墻壁上,懸掛著一幅畫家朋友送我的水粉畫,畫面上是典型的川北山村傍晚的景象:迷蒙的濃霧籠罩了田野山川,近處高低錯落的瓦房茅屋若隱若現(xiàn),而屋頂卻升騰著一股炊煙,絲絲縷縷,裊裊娜娜,漸次化入蒼茫的天際。
讀書寫作的間隙,我常常面對那幅水粉畫發(fā)呆,對于炊煙的種種思念和遐想也隨之絲絲縷縷漫上心頭,或許這就是編織在炊煙里的鄉(xiāng)愁。
真正與炊煙結(jié)識還始于上世紀60年代到清漪江邊一個小鎮(zhèn)工作時。小鎮(zhèn)位于清漪江源頭,有一條幾百米的街道,街上的住戶多是亦農(nóng)亦商的農(nóng)民,街道房屋多為青瓦平房和部分茅草棚,抵達所在的小鎮(zhèn),已是薄暮時分。從未離開過縣城,突然來到一個荒僻的地方,心中籠罩著孤獨、無助的愁云,這時我看到小鎮(zhèn)較高處的一幢房子里升起一股灰白色的煙霧——是炊煙,緊接著兩股、三股,似乎接到號令一樣,幾乎所有的房舍,都有炊煙升起,高低錯落的房舍如同沉在五里霧中,水墨丹青般美妙。伴隨著炊煙的裊裊升騰,樹枝和干草散發(fā)的清香和著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。我立刻有了一種歸屬感,孤獨無靠的心也漸漸踏實了。
這大概是我對“人間煙火”最設(shè)身處地的理解。小鎮(zhèn)有了炊煙的映襯,彰顯和繚繞著的是人間的悠閑與繁忙,因為他們巧妙地組成了一幅農(nóng)耕文明的鄉(xiāng)風俚俗畫,是生活在小鎮(zhèn)的人們寧靜平和的生活常態(tài)。看著炊煙在夕陽下從低矮的房屋和蔥郁的樹冠間緩緩升起,心中就充滿著溫暖和幸福。“夕陽有詩情,黃昏有畫意”,但沒有炊煙,那種詩情畫意就會變得沒有靈魂。
以后好多年的日子,我和炊煙結(jié)下了不解之緣……
平武境內(nèi)清漪江流域這樣的小鎮(zhèn)有不少,山環(huán)水繞,街道格局大同小異。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里,貧窮、苦澀,農(nóng)民的日子過得像鉛一樣沉重,“曖曖遠人村,依依墟里煙。”只有奔流不息的清漪江水和炊煙的升騰,會使人設(shè)身處地的融化成一種無處不在可以親近的空氣和氛圍,這時炊煙就變成了村莊活著的呼吸與視聽,讓人們的心變得柔軟清明起來。不論日子過得如何不盡人意,炊煙總是冷看日出日落,漠視月缺月圓,它給人們的總是人間煙火的親切和超脫凡塵的浪漫。
早晨的炊煙,是風輕云淡,顯得清飄疏朗,裊裊娜娜似“草色遙看近卻無”;中午的炊煙,顯得直來直去,有些“天高云則淡”的平靜;而晚炊則是最能夠顯出農(nóng)村生活粗糙中的細致來,“炊煙裊裊牧人歸”。農(nóng)民一日三餐,當然最注重晚飯的溫馨。一年四季,周而復始、年年歲歲,炊煙風里來雨里去而又濃濃的經(jīng)久不散。在清漪江生活了幾年,在那里度過了我人生的低潮期和精力充沛的歲月,清漪江讓我對炊煙產(chǎn)生一種濃重、溫暖、浪漫、纏綿的情結(jié)。炊煙讓我諳熟五谷雜糧、各種菜蔬如何變成飯菜擺上餐桌,了解了農(nóng)事稼穡的繁忙、悠閑與炊煙的瓜葛。
“又見炊煙升起,暮色罩大地,想問陣陣炊煙,你要去哪里……”聽著如流水似的歌聲,眼前不由自主就會有縷縷炊煙在裊裊飄蕩。那一縷縷炊煙,是我心靈的寄托,編織著我的鄉(xiāng)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