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為音樂的載體,黑膠幾乎占據(jù)了整個20世紀,直到1984年CD誕生。之后,黑膠生產(chǎn)線被大量淘汰,黑膠唱片貶值嚴重。幾十年之后,作為懷舊與青春的疊加產(chǎn)品,黑膠唱片復興已成全球性趨勢,黑膠回潮的背后,藏黑膠、聽黑膠、做黑膠的青年故事,同樣值得玩味。
神棍:我承認對黑膠非常挑剔
神棍從小就和黑膠有緣,“我出生時家里就有唱片機,是1982年父親親手攢的。那時候,父親買來放大器、喇叭等零件自己動手,陸續(xù)攢過六七臺,有一臺賣了150元錢。”在神棍的記憶里,這臺碩大的機器下面常年摞著一摞唱片,大部分是便宜的薄膜唱片,也有幾張昂貴的膠木唱片。
神棍本人收藏的第一張唱片是蘇州一位朋友送的——《馨》,音樂人是王磊,法國出版。那時是2010年,“漂”在北京的他連黑膠機都沒有。半年后,眼看收藏的黑膠唱片越來越多,他終于擁有了自己的唱片機,從黑膠“看客”升級為“聽眾”。
神棍說,他認識的“黑膠青年”大部分和他一樣,先有唱片后有唱機——在數(shù)字音源唾手可得的今天,他最初買黑膠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聽音樂,而是因為好看、喜愛,想要擁有它、展示它,這是黑膠的觀賞屬性和收藏屬性決定的。
神棍介紹,目前國內(nèi)大環(huán)境下的“黑膠青年”熱衷購買黑膠的類型可以分兩類。一類鐘愛購買復刻黑膠,是一些老的經(jīng)典專輯從CD復刻成黑膠,這類人主要以收藏唱片為主。另一類主要購買新專輯,聆聽功能更大一些,例如兵馬司廠牌旗下的音樂人,在發(fā)行新專輯時會同時推出CD、磁帶和黑膠三種介質(zhì),有些樂迷會照單全收,神棍曾經(jīng)是其中的一個。
如今,神棍唱片架上有300多張黑膠。他自認數(shù)量很少,早年買得多一些,后來卻買得越來越少了,隨著聽音樂的年頭越來越長,他對唱片的選擇越來越刁,“早期,國內(nèi)一部分黑膠復刻品質(zhì)不過關。首先是聲音問題,出品方不做黑膠母帶,直接把CD文件壓制成黑膠。其次是封面問題,很多早期CD專輯已經(jīng)找不到封面原始設計文件了,出品方就把CD封面掃描后直接拉大尺寸,視覺上非常粗糙。再有就是在用紙、制作等后期工藝細節(jié)上不講究。”
在他看來,隨著高要求樂迷群體的增加,如今國內(nèi)出版的黑膠品質(zhì)上有所提升,但是距離他的要求可能還差一些。同時,他所喜歡的前衛(wèi)音樂品類出品又相對較少,最終導致了他從一個普通樂迷到唱片策劃人的身份轉變。
2019年,蒼蠅樂隊將發(fā)行于1997年的專輯《the fly 1》首度黑膠化,神棍因緣際會參與了這個項目。此后,他陸續(xù)策劃了胡嗎個《柴米油鹽醬醋糖》、曹操《空計城機》、Ronez(周沛)《過客的歡愉》、張潛淺《現(xiàn)場1997》等黑膠唱片。
他理想中的經(jīng)典專輯復刻成黑膠必須滿足兩點要求:第一,該唱片封面必須足夠好看。第二,內(nèi)容有足夠的價值,在音樂史上具有一定的歷史意義。因此,他將自己策劃的黑膠定位于“做一個藝術性比較高的收藏唱片”,盡力挖掘一些有歷史價值的錄音,唱片封面則與當代藝術家進行合作。
也許是因為從小學藝術的原因,在神棍眼里黑膠產(chǎn)品的封面和設計與音樂內(nèi)容是同等重要的。事實上,在他看來黑膠和CD除聲音外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封面,黑膠封面的設計比CD要更加講究。這就好比看視頻,用手機看很多細節(jié)看不出來,放到大銀幕再看,所有細節(jié)上的毛病都清清楚楚。這也是他傾向于與藝術家合作的原因之一,藝術作品首先保證了審美,放在唱片架上有足夠的視覺沖擊力;更重要的一點是他認為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與他所認識的前衛(wèi)音樂人的音樂內(nèi)在氣質(zhì)是一樣的,可以完整地融合在產(chǎn)品設計中,沒有割裂感。
唱片銷量同樣不是神棍的追求。事實上,前衛(wèi)音樂在中國一直是個非常小眾的藝術領域,為了保證唱片的收藏價值,神棍策劃的唱片都是限量發(fā)行。因為唱片品質(zhì)出眾及稀缺,他并不擔心銷量,可是也因為發(fā)行數(shù)量小,最后并沒有什么利潤。一直以來,神棍只是把唱片策劃作為業(yè)余愛好,每周一到周五,他還是那個趕在早高峰前打車去公司的上班族。
前不久,父親從山東來北京看望神棍。爺倆把酒話當年,父親說,年輕時經(jīng)常騎著自行車去外地買唱片,去諸城、高密,各種淘。雖然幾個小時的路程相當辛苦,但是他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有朋友來家,他打開自己做的唱機說:“來,新買一張唱片,你聽一下。”
父輩的青春突然和自己的記憶重合了,神棍心里咯噔一下,“這不就是現(xiàn)在的我嗎!”
吳藝明:“黑膠復興”是個誤區(qū)
在北京798藝術區(qū)南門附近,有一家規(guī)模頗大的唱片店——其實唱片。店主人吳藝明是個生意人,也是資深樂迷。2014年,他在798經(jīng)營一間小鋪面,能賺錢但是很無趣。最終,他決定把愛好變成工作。最初,這間小得只有一個窗口的唱片店里只賣打口CD,沒想到生意居然不錯,吳藝明決定擴大業(yè)務范圍,增加了黑膠唱片品類。如今,其實唱片的營業(yè)面積已經(jīng)相當大,店中經(jīng)常會舉辦小型現(xiàn)場演出。
在這一波黑膠回潮中,吳藝明屬于比較早的黑膠收藏者。2007年,他在廣東看到一張二手黑膠——萊昂納德·科恩的第二張唱片《來自房間的歌曲》。身為科恩樂迷的他有很多張科恩CD,卻是第一次看到科恩黑膠,覺得很好玩就買下來了,這是他人生中收藏的第一張黑膠唱片。
吳藝明將“收藏”理解為一個動詞,而不是名詞。他享受音樂,享受收藏唱片的過程,但不認同將黑膠唱片作為收藏品的理念。“在市面上,有時候能看到某些人說自己的黑膠唱片具有多么高的收藏價值,我覺得這是個誤區(qū)。”吳藝明說。“黑膠唱片最大的價值就是讓我們?nèi)ヱ雎犓缓髮⑺窒沓鋈?。如果買了不聽,只是掛在墻上(炫耀),那沒有任何意義。”吳藝明經(jīng)常對店里的客人這么說。這樣的觀念是在和黑膠長期接觸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,“知道了它的結構,知道了它的材料,才知道它真正的價值在哪里。”
吳藝明同樣不認同“黑膠復興”這個口號,“黑膠只是眾多音樂傳播媒介中的一種,在市場份額上遠遠還沒有回歸主流。”所謂“黑膠復興”,只是當下的人們愿意以更多樣的方式聆聽音樂。
“我最大的愿望是讓更多的人去聆聽音樂,如此而已。”吳藝明說。
孫一舟:Z世代的黑膠奇遇
2000年出生的孫一舟,是不折不扣的Z世代(指新時代)青年,“黑膠齡”只有短短兩年。
身為一個初入社會的藝術機構老師,他的音樂來源主要是線上平臺與CD、磁帶。他還沒有黑膠唱機,目前只買過十多張黑膠,主要是為了收藏,偶爾也買來送給身邊的朋友,“一般只購買自己特別喜歡的專輯,不買會后悔的那種。”
他的第一張黑膠唱片是張7英寸小黑膠——Florida《右手左手》,2018年7月中旬在日本旅游途中買的。
要說對黑膠有什么特別體驗,“哦對了,朋友在上海推薦了一家黑膠唱片店(名字我就不透露了),那里的黑膠一不分類,二不貴,有點90年代淘‘打口帶’的感覺,帶著這種心情去淘黑膠對我來說是種新體驗。”
在他發(fā)過來的照片中,他手里拿的那張黑膠唱片叫《KONATA KANATA》,日本組合Hontatedori所做,“去年在一家小眾唱片店買的,很甜美的一張。”文/記者 喬穎 統(tǒng)籌/劉江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