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蔣曉東(綿陽)
在我的家南河壩，有一種野菜，我們叫它灰灰菜，同時叫它清明花。
每到三月下旬，我的母親就要帶著她的孩子們，提個撮箕，到河邊的雜樹林去扯灰灰菜，我問母親扯灰灰菜做什么用，母親說吃了灰灰菜，眼睛亮，心里亮。
在我的記憶里，灰灰菜的葉子是灰色的，五六枝葉片的中間開著一星半星的并不鮮艷的小黃花或者小紫花。灰灰菜在三月里已經(jīng)長有三四寸高了，但是在雜草中卻不怎么顯眼。我們尋找了大半天，才掐到半撮箕灰灰菜。
把灰灰菜帶回家后，開始我不清楚母親要她的孩子們怎么吃灰灰菜。母親喊我燒火，我就把纏在一起的把把柴(草茅柴)用火柴點燃，喂進(jìn)灶洞里。母親很快就洗了尺兒鍋，又用抹布把鍋內(nèi)的水漬擦干凈。母親又很快淘好了灰灰菜，在案板上把灰灰菜剁細(xì)，放上一點鹽巴，用手?jǐn)嚢杈鶆?。借來的面粉，母親早就用盆子拌稀，然后母親把灰灰菜倒進(jìn)盆子里，把灰灰菜與面粉再用手?jǐn)嚢枰淮巍?/p>
灶上的尺兒鍋被燒熱了，有輕微的煙子在鍋兒上面淡淡飄著。母親這時把一滴菜油倒在鍋鏟上，然后把鍋鏟伸進(jìn)鍋里，利用鍋鏟一角的溝跡，把菜油沿著尺兒鍋旋了一轉(zhuǎn)。這時的菜油從鍋沿往鍋底流去，一根一根的菜油線，亮閃閃的，十分好看。菜油沒有觸到鍋兒的全部界面，母親就把鍋鏟平躺，把流淌到鍋底的菜油“撈”在鍋鏟里，用“填空”的方式，均勻地鋪滿鍋。剛剛聞到菜油燒辣的香味，母親就把盆子里的面粉灰灰菜，用手抓一坨，放在了鍋里。
原來，母親在做灰灰菜饃饃。夾著灰灰菜的面團(tuán)放進(jìn)鍋底，在鍋底自然流淌成了一個圓形饃饃。母親往鍋里放第二坨面團(tuán)時，就用鍋鏟把第一坨灰灰菜饃饃翻過個兒，并往鍋沿挪挪，讓第二坨灰灰菜饃饃臥在鍋底油多的地方。
母親做了十多個灰灰菜饃饃，但是母親并沒有讓我們吃，而是放在堂屋的神龕上，讓我們祭拜先祖。之后，再讓我們吃。母親說她做灰灰菜饃饃的時候，常常想起她父親母親的艱難苦楚、勤儉持家、誠實待人。
小時候我們不懂事，也因為家里窮，我們許愿有肉吃，有錢花，有新衣服穿。母親對我們嚴(yán)肅地說，你們向先人求這些東西要不得!原來，用灰灰菜或者清明花饃饃祭祖，是讓我們學(xué)習(xí)他們優(yōu)秀的品質(zhì)，檢查自己的不足并且改正。祭祖，就是對照祖先的品質(zhì)，把自己的錯誤修正。
今年三月底，母親叫我們幾兄妹去扯灰灰菜，我們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長大了，拿上塑料袋，去到了南河邊。這幾天有些降溫，風(fēng)來了，雨來了，我們四處尋找，衣服淋濕了，鞋子上也粘上了厚厚的泥巴。但是我們怎么也尋找不到灰灰菜。我們感到懊惱，眼前一片朦朧。
我們繼續(xù)在泥地里“跋涉”。忽然，妹妹指著一個小坡說：“我看到灰灰菜了!”弟弟說：“看，清明花就在坡上!”其實，我也看到灰灰菜了。這時，風(fēng)停了，雨住了，讓風(fēng)雨洗滌后的大地和天空，十分亮堂，我們的心里格外清明。
編輯：郭成
